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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菲臂弯里挎着修理箱，欢快地往回颠儿。保温杯里加了红枣和枸杞的养生茶又甜又暖，她站住，用被盖拨开茶叶，细细地吸上一口，热气舒服地糊了一脸。就在此时，两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追上了她。
男孩a：“我想跟你学修电脑！听说你会玄学，这次修好了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会再坏掉了！”
“所以大家才会叫我奸商嘛。”
祁菲盖好保温杯，“你们也想变成大坏人吗？”
男孩b：“当然！我就是喜欢看他们看不惯你，又不得不去找你修东西的样子。”
祁菲：“小伙子有前途！”
男孩a：“只有坏人才能挣得到钱，好人都死光啦！”
祁菲个子高，在常年营养不良又遭受环境污染的棚户区，一米七五的女性实在是很难找了。她不喜欢俯视别人，于是抱着修理箱蹲下来，“你们说得没错，但是这话需要加个前提条件：在巨蛋外面才成立。”
男孩们不明所以。
“你们之所以会生活在这种地方，是因为你们的父母犯了罪，你们也遭连累。但是咱们有个好政府——”
两个男孩突然爆笑，仿佛在棚户区这样的地方蹦出“好政府”这样符合共和国核心价值观的词汇，特别搞笑一样。祁菲便不说话了，待他们笑完了，自己也觉得尴尬，才继续说。
“等你们成年的时候，如果水平测试成绩优异就可以进入巨蛋，成绩特别好的还能进入央大学习。所以啊，别和我学修电脑，好好学习，遵纪守法，那样就能一辈子住在巨蛋里面享福啦。”
男孩a：“巨蛋里面，大家就不需要做奸商也能赚到钱么？”
祁菲笑：“那里面的钱多得是，用不着抢啊。”
她掸掸裤脚站起来继续走，只听背后男孩继续问：“祁菲，你也要参加考试吗？你这么厉害，一定能通过考试进入巨蛋的吧？你要是走了……我们找谁修电脑啊？”
祁菲头也不回地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酒吧，酒吧门外“未成年人不得入内”的警示牌和正在闪光的识别摄像头，拦住了男孩们继续追随的脚步。
祁菲今年刚成年，但之前常常仗着修电脑的借口进来，是酒吧的常客。棚户区的酒吧全都充斥着一个世纪之前的浪荡颓废风气，即便是难得的晴天，也一定要将窗户拉起来，昏暗的彩灯开起来，营造一种嗑药圣地的气氛。
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没人嗑药了——玩个人终端上的全沉浸式游戏不比嗑药爽多了？
“老板！”
祁菲客气地打招呼，同时悄悄地往老板手里塞了二百块钱，然后走向酒吧最里侧、最昏暗的角落。
她这是花钱讨个清净处，她那个位子附近的几桌，在她离开酒吧之前不可以坐人了。尽管看上去太霸道，但是老板是很乐意接待她的，因为按现在的棚户区物价计算，二百块钱能顶五桌客人各点一杯白兰地的价钱了。不过她可不喝酒，连咖啡都不喝，她只喝养生茶，或者纯牛奶。
祁菲不差钱，每坐够一个小时还会再付一百元，她做商人虽奸，做客人却厚道。至于钱，除了修电脑和直播赚打赏之外，她与棚户区的其他居民不同，还有一份来自政府的薪水。
她们家是体制内的人。虽说她爸爸祁长征，当年也是因为犯了罪被逐出巨蛋的，但是因为有知识有背景，得到了一份公办教师的工，平时随便给棚户区的孩子们讲讲课，就算是帮国家实现了全民义务教育。而她，每次修理仿生人，需要给政府发送一份仿生人健康状况报告。
屁股下面的老旧人造革沙发吱扭吱扭地响，祁菲打开个人终端，手指飞快地一波翻墙操，虚拟显示屏上出现了典礼直播的画面。现在正是开场歌舞节目的最后一分钟，马上，就能看到林司茕了。
巨蛋内外的居民身处不同的局域网，这是从巨蛋投入使用的时刻开始就被划分开来的。翻墙是犯罪行为，因为是量子通讯，也就不存在什么通用的翻墙工具。祁菲是找了巨蛋内的一个可信任的网友，以工之便为她留了一个通道，因此她翻墙必须找没人打扰的地方，集中精力以免玩脱了连累朋友。可惜家里待不住——她爸爸祁长征要是看到她这个追星girl，舍命翻墙只为了看一眼林司茕的英姿，一定会气到绝食。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中央台主持人宣布典礼正式开始，“有请我们的中央决策委员代表讲话。今年的讲话人是，我们敬爱的、信任的，万千国民的梦中情人，主管文化事业的——”
“张静泉委员！”
祁菲：……
她仿佛听见酒吧之外，少男少女们集体骂街，和中年男女集体打call的声音。
就在她准备动动脑子，翻回到墙这边来的时候，终端突然显示了一条巨蛋内新闻推送。
“震惊！林司茕委员与蒋悠悠中央和平酒店共度良宵仍不尽兴，典礼日携手前往西山私人酒庄度假。讲话因此换人？”
新闻标题的背景，是蒋悠悠夜袭林司茕房间，今早两人先后走出房间的新闻图。
祁菲：……………………
酒吧老板：“怎么了祁菲？你捂胸口干什么？”
祁菲：“当然是胸疼……不，是心疼……”
老板：“多喝热水，早点睡。”
祁菲：“有道理。”
她灌了一大口养生茶，冷静了一下。
从中央台换到北京台。媒体的速度就是快，马上就紧跟热潮，连广告都审时度势地放上了西山私人酒庄。祁菲一头黑线地看着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美景：高山、流水、翠瓦碉楼、曲径通幽。这是个纯人工的度假山庄，就建在一百年前据说有过鸟语花香的西山原址上，为此，投资商甚至花重金改善土质，把整座山的生态给恢复了。巨蛋里的人就是为所欲为啊。
她走出酒吧，混入正在从中央广场散过来的年轻人群。这些人除了抱怨一两句，并没有太多负面情绪。他们没有网，自然还没有收到那条爆炸性推动。
祁菲环顾这个助她成长的地方，心想，真破啊。拥挤在一起仿佛在争夺呼吸权的楼房，残破的房顶和阳台，挂在外面坏了一半的家用电器，露出脚趾售卖些伪劣零食的一层摊贩。就连信息的获知，不论是喜悦的还是悲伤的，都比巨蛋里面的人慢若干个小时。
这么感慨着，她突然又想通了：她可是和巨蛋内的高等公民们感同身受呢。即便是悲愤，也是一种高级的悲愤！
祁菲有一大优点：想得开。她很清楚，偶像就算不找蒋悠悠，也不会找她祁菲，林司茕就算哪天不开眼和张静泉搞在一起了，也和他们屁民没什么关系。而保持心情愉悦是养生之本——这是她总结出的，自己身体强健的最重要的原因。
十个小时之后，巨蛋外网恢复通网。
祁菲从床上滚下来，跑到专门执行各种修理业务的修理间。她的住处很大，是31号棚户区西南角的一座灰色独栋。一层用来招揽顾客，二层是她的生活空间，三层有两个阁楼，左边的一个专门用来搞修电脑直播。
她的房子少说也有二十岁了，楼梯破旧，她跨越式地蹦上去，扶手便随着她的节奏叫得像只快断气的尖叫鸡。她路过满墙的林司茕海报，撞开阁楼上的一扇门，里面无数的抽屉便开始发抖，各式各样的零件碰撞出一首协奏曲。
修理间的操台上已经平躺着一个皮肤被腐蚀成白癜风状态的女性仿生人，脖子断了，只有一根韧度材料的筋连着，脑袋歪在一边。
晚上八点整，祁菲准时开始直播，观众已经有好几百。直播间名叫“神仙修电脑”，网友们便都叫她“神仙”，此时直播视野里没有祁菲身体的任何部位，摄像头已经通过终端控制，与祁菲的视神经连接起来，而她的视野里正是仿生人的头和上半身。
【啊啊啊啊啊神仙来了！】
【“神仙下凡当心牛郎”打赏主播“神仙修电脑”一个招财仿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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